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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一张唱片之前,必须知道一件事:你打算说什么?
制作人的工作是考虑“怎么说”这个问题,或者说是把歌手心里纠结的种种尽量翻译成一张有内容、听得懂、态度诚恳的唱片,在很多年后还能倾听到成长的声音。
谭某某出道已久,眼耳歌喉都已磨出了深浅不同的茧子。而回忆也已变得悠长且影影绰绰。这样的时候做这样一张唱片需要的是我的耐心和她的勇气。
春天开始听她讲述,从童年到来生,耐心地看她的随笔,她拍的照片,她的软弱和酒后的意气风发。然后鼓励她勇敢面对自己,哪怕是哈哈镜里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谭某某。
夏天开始准备作品,是“准备”而不是“收集”。因为“她”的成长是无法从别处收集的,只能借些种子,自己培育、修剪,慢慢呈现出记忆的样子。
秋天开始录音,干些技术活儿,磨掉那些老茧,让心灵和嗓子变得鲜红。我想让这张唱片做得尽量自然一些,不修饰、不雕琢,有些如生活般的瑕疵。
冬天帮她拍两首MV,我已很久没亲自导演MV了,但这棵树亲手培育了很久,叶落的时候需要我们自己的样子。我甚至亲自做了一版唱片封面,萧瑟的样子,不知公司会不会用。
又一个春天来了,唱片要上摊了,写这个文案是最后的工作。做了很多年唱片,每到这里都是幸福的时候。
晓松2010元宵于洛杉矶家中
爱音乐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弹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加州阳光下
前几天北上旧金山采访一位84岁的武当大侠,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曾经英烈,手刃倭酋,红尘辗转,间谍生涯,最后靠着特工袍泽冒死掩护从台湾逃到美国。之后隐姓埋名,教人习武为生,兼以道家中医悬壶济世。最后孑然一身,终老异乡。听得老小生我目眦尽裂,扼腕长叹。回来写成一电影故事曰《侠客行》。但其中牵扯国共纷扰甚多,恐难通过。先收藏起,以待时日。
由此想到电影之伟大,历史只能记载王侯将相成败兴衰,电影却能记录最真实的血肉模糊。很期待下次回国去看陆川兄的《南京南京》。
手头正在写一个电影剧本,是我们一帮清华师兄弟为敬祝母校后年百岁华诞的献礼片。讲上世纪风云际会的一代大师们的情与义,爱与愁。大家经过北平的海归蜜月,抗战的万里漂泊,内战的彷徨困窘,最终分道扬镳,一海永隔,零落成泥。其中不少人曾在清华胜因院与我家比邻而居,我自幼便听家人讲述他们的风采,有些人我儿时亲眼见过,但已是穿着中山装的垂垂老人,无法想象当年西装洋文风流倜傥的模样。如今坐在大洋彼岸书写他们,心中百转千回。好在洛杉矶日日阳光灿烂,不然情何以堪。好在加州的清华同学会不分北京清华和台湾新竹清华,亲如一家,会长也由两岸清华校友轮流担任。大师们泉下有知,也必含笑矣。
前阵蒙东方台报销盘缠,回国两周,参加音乐研讨会两场,做湖南卫视节目两档,筹备电影一部,探望老友若干,喝大酒数夜,在北京遇沙尘暴一吨,看摇滚演出一场。在研讨会及摇滚演出现场遇见许多昔日音乐圈袍泽,大家绝望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打嗝”。我问他们台上的年轻摇滚乐队们靠什么生活,答曰“父母”,又问穷人家孩子搞音乐靠什么活?答曰“女友”。无语。想我自己尚不能靠音乐生活,遑论年轻的孩子们。我们不如倒退两世纪,靠伯爵夫人们施舍养活音乐家和诗人罢了。惨的是伯爵大人还未出生,哪里去寻伯爵夫人!
道理是这样的,如果大家都不听音乐,音乐工作者们活该集体饿死。可是放眼望去,MP3人手一只,卡拉OK人满为患,音乐网站多如牛毛,电视台电台无一不设音乐频道,哪个台广告都不少,但迄今没有一家电视台电台付过一毛钱音乐版税!艺人靠一张嘴走穴尚可维持,幕后的音乐家们光练琴就是十年寒窗,最终赚到的钱还不够买乐器!更不要说去发现和支持年轻的音乐了。
老生早已拿音乐当酒喝,用别的手艺当饭吃,本不该由我来发这牢骚。但回国看到音乐圈昔日同仁们绝望得只剩下热爱和不舍来坚持我们曾经的梦想,依然感同身受,悲愤莫名。
唯一的好处是:反正没人结账,不如由着自己性子想写啥写啥。老生蹲在美国,工作养家之余也写了一辑音乐,名曰《万物生长》。自己闲来弄弄,黄昏时给高徐氏唱唱,对伊说:音乐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弹琴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伊同意了。
晓松2009-3-29洛杉矶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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